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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看脚下!"师父答。
当一切变成黑暗,后面的来路,与前面的去路,都看不见,如同前世与来生,都摸不着。我们要做的是什么?
当然是:"看脚下,看今生!"
苏东坡到金山寺和佛印一起坐禅。坐了一个时辰,苏东坡觉得身心运畅,内外舒泰,便忍不住问佛印:“禅师,你看我坐禅的样子如何?”禅师看了一下苏东坡:“像一尊佛。”佛印随口问苏东坡:“你看我坐姿如何?”苏东坡这时飘飘然,说,“像堆臭牛屎!”苏东坡回家以后,高兴的对苏小妹说:“我今天赢了佛印禅师。”苏小妹不以未然:“其实今天输的是你,禅师心中有佛,所以才看你如佛,你心中有粪,所以才看禅师如粪”
佛说前世的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这句话就是从这个故事来的
有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出身豪门,家产丰厚,又多才多艺,日子过得很好。
媒婆也快把她家的门槛给踩烂了,但她一直不想结婚,因为她觉得还没见到她真正想要嫁的那个男孩。
直到有一天,她去一个庙会散心,于万千拥挤的人群中,看见了一个年轻的男人,不用多说什么,反正女孩觉得那个男人就是她苦苦等待的结果了。
可惜,庙会太挤了, 她无法走到那个男人的身边,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男人消失在人群中。
后来的两年里,女孩四处去寻找那个男人,但这人就像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
女孩每天都向佛祖祈祷,希望能再见到那个男人。
她的诚心打动了佛祖,佛祖显灵了。
佛祖说:“你想再看到那个男人吗?”
女孩说:“是的!我只想再看他一眼!”
佛祖:”你要放弃你现在的一切,包括爱你的家人和幸福的生活。”
女孩:“我能放弃!”
佛祖:“你还必须修炼五百年道行,才能见他一面。你不后悔么?”
女孩:“我不后悔!”
女孩变成了一块大石头,躺在荒郊野外,四百多年的风吹日晒,苦不堪言,但女孩都觉得没什么,难受的是这四百多年都没看到一个人,看不见一点点希望,这让她都快崩溃了。
最后一年,一个采石队来了,看中了她的巨大,把她凿成一块巨大的条石,运进了城里,他们正在建一座石桥,于是,女孩变成了石桥的护栏。
就在石桥建成的第一天,女孩就看见了,那个她等了五百年的男人!
他行色匆匆,像有什么急事,很快地从石桥的正中走过了,当然,他不会发觉有一块石头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男人又一次消失了,再次出现的是佛祖。
佛祖:“你满意了吗?”
女孩:“不!为什么?为什么我只是桥的护栏?如果我被铺在桥的正中,我就能碰到他了,我就能摸他一下!”
佛祖:“你想摸他一下?那你还得修炼五百年!”
女孩:“我愿意!”
佛祖:“你吃了这么多苦,不后悔?”
女孩:“不后悔!”
女孩变成了一棵大树,立在一条人来人往的官道上,这里每天都有很多人经过,女孩每天都在近处观望,但这更难受,因为无数次满怀希望的看见一个人走来,又无数次希望破灭。
不是有前五百年的修炼,相信女孩早就崩溃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女孩的心逐渐平静了,她知道,不到最后一天,他是不会出现的。
又是一个五百年啊!最后一天,女孩知道他会来了,但她的心中竟然不再激动。
来了!他来了!他还是穿着他最喜欢的白色长衫,脸还是那么俊美,女孩痴痴地望着他。
这一次,他没有急匆匆的走过,因为,天太热了。
他注意到路边有一棵大树,那浓密的树荫很诱人,休息一下吧,他这样想。
他走到大树脚下,*着树根,微微的闭上了双眼,他睡着了。
女孩摸到他了!他就*在她的身边!
但是,她无法告诉他,这千年的相思。她只有尽力把树荫聚集起来,为他挡住毒辣的阳光。
千年的柔情啊!
男人只是小睡了一刻,因为他还有事要办,他站起身来,拍拍长衫上的灰尘,在动身的前一刻,他抬头看了看这棵大树,又微微地抚摸了一下树干,大概是为了感谢大树为他带来清凉吧。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就在他消失在她的视线的那一刻,佛祖又出现了。
佛祖:“你是不是还想做他的妻子?那你还得修炼……”
女孩平静地打断了佛祖的话:“我是很想,但是不必了。”
佛祖:“哦?”
女孩:“这样已经很好了,爱他,并不一定要做他的妻子。”
佛祖:“哦!”
女孩:“他现在的妻子也像我这样受过苦吗?”
佛祖微微地点点头。
女孩微微一笑:“我也能做到的,但是不必了。”
就在这一刻,女孩发现佛祖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或者是说,佛祖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女孩有几分诧异,“佛祖也有心事么?”
佛祖的脸上绽开了一个笑容:“因为这样很好,有个男孩可以少等一千年了,他为了能够看你一眼,已经修炼了两千年。”
六十八个超级经典小故事之狗尾续貂篇——管理篇
续一 分工
一位年轻的炮兵军官上任后,到下属部队视察操练情况,发现有几个部队操练时有一个共同的情况:在操练中,总有一个士兵自始至终站在大炮的炮筒下,纹丝不动。经过询问,得到的答案是:操练条例就是这样规定的。原来,条例因循的是用马拉大炮时代的规则,当时站在炮筒下的士兵的任务是拉住马的缰绳,防止大炮发射后因后座力产生的距离偏差,减少再次瞄准的时间。现在大炮不再需要这一角色了。但条例没有及时调整,出现了不拉马的士兵。这位军官的发现使他受到了国防部的表彰。
管理的首要工作就是科学分工。只有每个员工都明确自己的岗位职责,才不会产生推委、扯皮等不良现象。如果公司象一个庞大的机器,那么每个员工就是一个个零件,只有他们爱岗敬业,公司的机器才能得以良性运转。公司是发展的,管理者应当根据实际动态情况对人员数量和分工及时做出相应调整。否则,队伍中就会出现“不拉马的士兵”。如果队伍中有人滥竽充数,给企业带来的不仅仅是工资的损失,而且会导致其他人员的心理不平衡,最终导致公司工作效率整体下降。
续二、 标准
有一个小和尚担任撞钟一职,半年下来,觉得无聊之极,“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而已。有一天,主持宣布调他到后院劈柴挑水,原因是他不能胜任撞钟一职。小和尚很不服气地问:“我撞的钟难道不准时、不响亮?”老主持耐心地告诉他:“你撞的钟虽然很准时、也很响亮,但钟声空泛、疲软,没有感召力。钟声是要唤醒沉迷的众生,因此,撞出的钟声不仅要洪亮,而且要圆润、浑厚、深沉、悠远。”
本故事中的主持犯了一个常识性管理错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是由于主持没有提前公布工作标准造成的。如果小和尚进入寺院的当天就明白撞钟的标准和重要性,我想他也不会因怠工而被撤职。工作标准是员工的行为指南和考核依据。缺乏工作标准,往往导致员工的努力方向与公司整体发展方向不统一,造成大量的人力和物力资源浪费。因为缺乏参照物,时间久了员工容易形成自满情绪,导致工作懈怠。制定工作标准尽量做到数字化,要与考核联系起来,注意可操作性。
续三 表率
春秋晋国有一名叫李离的狱官,他在审理一件案子时,由于听从了下属的一面之辞,致使一个人冤死。真相大白后,李离准备以死赎罪,晋文公说:官有贵贱,罚有轻重,况且这件案子主要错在下面的办事人员,又不是你的罪过。李离说:“我平常没有跟下面的人说我们一起来当这个官,拿的俸禄也没有与下面的人一起分享。现在犯了错误,如果将责任推到下面的办事人员身上,我又怎么做得出来”。他拒绝听从晋文公的劝说,伏剑而死。
正人先正己,做事先做人。管理者要想管好下属必须以身作则。示范的力量是惊人的。不但要象先人李离那样勇于替下属承担责任,而且要事事为先、严格要求自己,做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一旦通过表率树立起在员工中的威望,将会上下同心,大大提高团队的整体战斗力。得人心者得天下,做下属敬佩的领导将使管理事半功倍。
续四、 竞争
国外一家森林公园曾养殖几百只梅花鹿,尽管环境幽静,水草丰美,又没有天敌,而几年以后,鹿群非但没有发展,反而病的病,死的死,竟然出现了负增长。后来他们买回几只狼放置在公园里,在狼的追赶捕食下,鹿群只得紧张地奔跑以逃命。这样一来,除了那些老弱病残者被狼捕食外,其它鹿的体质日益增强,数量也迅速地增长着。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人天生有种惰性,没有竞争就会固步自封,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竞争对手就是追赶梅花鹿的狼,时刻让梅花鹿清楚狼的位置和同伴的位置。跑在前面的梅花鹿可以得到更好的食物,跑在最后的梅花鹿就成了狼的食物。按照市场规则,给予“头鹿”奖励,让“末鹿”被市场淘汰。
续五、 沟通
美国知名主持人“林克莱特”一天访问一名小朋友,问他说:“你长大后想要当什么呀?”小朋友天真的回答:“我要当飞机的驾驶员!”林克莱特接着问:“如果有一天,你的飞机飞到太平洋上空所有引擎都熄火了,你会怎么办?”小朋友想了说:“我会先告诉坐在飞机上的人绑好安全带,然后我挂上我的降落伞跳出去。”当在现场的观众笑的东倒西歪时,林克莱特继续注视这孩子,想看他是不是自作聪明的家伙。没想到,接著孩子的两行热泪夺眶而出,这才使得林克莱特发觉这孩子的悲悯之情远非笔墨所能形容。于是林克莱特问他说:“为甚么要这么做?”小孩的答案透露出一个孩子真挚的想法:“我要去拿燃料,我还要回来!!”。
你真的听懂了手下的话了吗?你是不是也习惯性地用自己的权威打断手下的语言?我们经常犯这样的错误:在手下还没有来得及讲完自己的事情前,就按照我们的经验大加评论和指挥。反过头来想一下,如果你不是领导,你还会这么做吗?打断手下的语言,一方面容易做出片面的决策,另一方面使员工缺乏被尊重的感觉。时间久了,手下将再也没有兴趣向上级反馈真实的信息。反馈信息系统被切断,领导就成了“孤家寡人”,在决策上就成了“睁眼瞎”。与手下保持畅通的信息交流,将会使你的管理如鱼得水,以便及时纠正管理中的错误,制定更加切实可行的方案和制度。
续六、 锻炼
一个人在高山之巅的鹰巢里,抓到了一只幼鹰,他把幼鹰带回家,养在鸡笼里。这只幼鹰和鸡一起啄食、嬉闹和休息。它以为自己是一只鸡。这只鹰渐渐长大,羽翼丰满了,主人想把它训练成猎鹰,可是由于终日和鸡混在一起,它已经变得和鸡完全一样,根本没有飞的愿望了。主人试了各种办法,都毫无效果,最后把它带到山顶上,一把将它扔了出去。这只鹰像块石头似的,直掉下去,慌乱之中它拼命地扑打翅膀,就这样,它终于飞了起来!
每个人都希望用自己的能力来证明自身价值,手下也不例外。给他们更大的空间去施展自己的才华,是对他们最大的尊重和支持。不要害怕他们失败,给予适当的扶持和指点,放开你手中的“雄鹰”,让他们翱翔于更宽阔的天空。是个猴子就给他们座山折腾折腾,是条龙就给他们条大江大河扑腾扑腾。他们的成长,将为你的工作带来更大的贡献。他们的成长,将促使你更进一步。
续七、 鞭策
拿破仑一次打猎的时候,看到一个落水男孩,一边拼命挣扎,一边高呼救命。这河面并不宽,拿破仑不但没有跳水救人,反而端起猎枪,对准落水者,大声喊到:你若不自己爬上来,我就把你打死在水中。那男孩见求救无用,反而增添了一层危险,便更加拼命地奋力自救,终于游上岸。
对待自觉性比较差的员工,一味的为他创造良好的软环境、去帮助他,并不一定让他感受到“萝卜”的重要,有时还离不开“大棒”的威胁。偶尔利用你的权威对他们进行威胁,会及时制止他们消极散漫的心态,激发他们发挥出自身的潜力。自觉性强的员工也有满足、停滞、消沉的时候,也有依赖性,适当的批评和惩罚能够帮助他们认清自我,重新激发新的工作斗志。
家庭故事,是永远也说不完的,家是我们最初的保护层,也是我们最终的避风港,在家里,有欢笑有温馨,但有时候也会有摩擦有眼泪,好在不管发生什么,家是永远不会散的,正如我们的心,不管离得多远,总是会遥遥牵挂着家人。
本套书单将为您讲述三个家庭的故事。
《猴儿与少年》
施炳炎已经过了九十岁了,他说在他的青年时代,得知了一大套关于年龄的文辞命名,他感觉到的是奇异与遥远,仍然不无悲凉。看到了“古稀”“耄耋”的说法,那种陌生与将尽的感觉令他回避。他更惧怕的却又是中途失去到达古稀与耄耋的福寿。后来呢,同样遥远的南北两极、赤道,他虽然没有去,毕竟在阿拉斯加州安克雷奇经停候机八次了,那个机场的候机室大如一个篮球场,而机场快餐店的墙上,挂的是一张压扁了的五官俱全的北极熊皮。
不知不觉,不可思议,关于年龄的美妙的众说法,他也都一一经历了即失去了或者正在经历即正在失去着。
《人世间》
周志刚一个山东贫苦农民通过自己的努力在东北得到了城市户口,与妻子李素华在光字片定居,生了三个孩子,老大周秉义,老二周蓉,老三周秉昆。
周家夫妇一直信奉知识改变命运,对三个孩子的教育从不松懈。他们虽然文化程度不高,却常常鼓励孩子们好好学习。周秉义和周蓉在学习上非常争气,从不让父母操心,在新中国恢复高考那年,双双考上了北京大学,一个做到了市长,娶了副省长的女儿;一个成了大学教授,实现人生逆袭;小儿子周秉昆只有小学文凭,书没读完就去当了工人。
《我家有个小学生》
家长在孩子的教育方面,总有操不完的心,生怕因为自己的选择不当,让孩子落后一步。不过,还有一些父母,除去学业,还非常注重孩子在成长的每个阶段的体验和感受,比如说这本书的
蔡朝阳曾经是浙江省的语文名师,如今是书籍出版人,他是怎么给孩子选学校的呢?他并没有像一大群家长一样,给儿子选所谓的名校,而是选择了一所“环境好,作业少”的普通公办小学。
《鳄鱼侦探》故事的主角——曼戈和布拉什是两只顶级的鳄鱼侦探,在每一集当中,他们都会接到各种蹊跷的任务,同样也会遇到不同的麻烦。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两位顶级侦探会充分利用它们非同寻常的装备,运用颇有意思的思维分析模式和鳄鱼审问模式解开那些神秘的谜团……
故事没有选择在开篇交待背景,而是选择在讲述的过程中跳跃穿插式的情节交待故事的前后关联。事实上,孩子在看漫画的时候很少会先看故事简介,这种直奔主题的方式看起来更适合他们的阅读习惯。
全套书的每一册都可以当作一个单独的故事进行阅读,故事的部分角色也会在不同的情节当中出现,整个系列故事之间又有着一定的连贯性。
故事当中,两个主角不时地展开斗嘴,甚至有些无厘头的语言和举动,能给孩子增添不少笑料。机器人、电脑眼等一些新奇的道具在故事中的出场,也能激发孩子们对科学的一些想象。
故事的后方配有简单画画的教程,教孩子们用简笔画描绘出鳄鱼侦探、华夫饼鳄鱼、电脑眼等故事中的漫画形象,增添孩子的趣味性。
大人们很难真正以一个孩子的心态和视角去看待问题,对于一本书能够带来的感受也是如此。大人对孩子阅读的心理预期和孩子们对书籍期望的时常显得不太一样。有时候大人觉得孩子会喜欢的一本书,孩子却可能对它们兴趣不大。但有些时候孩子却对大人们觉得并不起眼的书爱不释手,会不厌其烦地重复阅读。而在询问他们的阅读体验之时,大人们又往往得不到孩子内心真正的表达,只能通过观察孩子的主动、投入和应用程度等方面去评判孩子对一本书的认可。
侦探和破案故事一直是孩子们很感兴趣的一类题材,显然这套书能轻易提起孩子们的阅读兴趣。在《鳄鱼侦探》这一系列故事当中,两只鳄鱼侦探接到不同的任务,化身不同的角色;它们遭遇了各种危险,面对了石头怪、巨型蚂蚁等不同的怪物,甚至面临了死亡;它们与“老对手”华夫饼鳄鱼斗智斗勇,最终又得以释怀……这些充满波折的故事情节,能让孩子们看到勇气与智慧,看到互助与友情,也看到嫉妒与谅解。这些元素,也正是他们在今后的人生当中所会遇到的。既能让孩子爱上阅读,又能让他们在阅读过程中慢慢领会人生道理,这或许是大多数家长所期盼的。
在城市中生活奔波,你有多久没有感觉到彻彻底底的放松了?
城市生活带给年轻人的,一面是无限的机遇与可能性,另一面则是如影随形的生存压力:房租、贷款、人情支出、育儿成本……
前不久,脱口秀大会上的一段表演火了,选手凭借对年轻人生活状态的精准描述,引起了无数人的共鸣和认同。
“一个二十几岁在异乡打拼的年轻人,平凡和普通是常态,成名和暴富是‘变态’。”
年轻人在城市中的生活压力是一个常常登上热搜的话题,没有大风大浪的坎坷,没有挨饿受冻的艰苦,但在格子间里奋斗的无力感,在出租房里生活的漂泊感,是一种真实而广泛的共鸣。
如何在大城市定居、该不该从城市回到家乡、租房结婚是否可行……甚至今天是出去吃还是为了省钱自己做饭,是时不时就出现的忧虑。
今天阿信要推荐的新书《以X为原型》,正是一部写给所有悬浮在城市中的青年的小说集。
《以X为原型》
余静如 著
2022年8月 中信出版集团
和母亲冷战的女儿、在大城市租房生活的美食博主、在平庸婚姻中日趋崩溃的妻子、上夜班的大码女孩……
复旦大学教授梁永安评价称:“这是一种可贵的‘心相小说’。
八个故事中的人就在我们的身边,甚或就是我们自己,读过之后,你一定会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共鸣。
韩炳哲在《倦怠社会》中写道:“过去人们关心如何拥有美好的生活,其中也包含了如何融洽地共同生活,如今人们则只考虑如何存活下去。”
在城市中生活的年轻人,感受到的最迫切直观的压力是来自生存的压力,比如如何养活自己、如何租房买房等等一系列的问题。
无法在大城市中拥有属于自己的房产,让人们无法获得安全感,感到和大城市的联系非常薄弱,城市仿佛随时可以将我们剔除。
余静如,青年作家、编辑,毕业于复旦大学中文系创意写作班,作品散见于《钟山》《西湖》等刊物,著有中短篇小说集《以X为原型》《安娜表哥》。
余静如在短篇《404的客人》中,就塑造了一个租房的女孩阿布,她工资八千房租四千,租下了一个比周围房价更便宜的房子后,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维护和房东夫妇的良好关系,又焦虑着同住的男友绝口不提平摊房租。
“阿布回忆着那天的场景。她为了骑自行车去看房,特地穿着方便耐脏的旧T恤和宽大的牛仔裤,背着一个帆布袋子,马尾辫束在脑后,没有化妆。她还回答说‘暂时没交男朋友’。”
阿布的生活正是许多人的生活,明明拥有了自己的一方天地,却仍旧感到漂泊,自以为开启了全新的生活,却不断被他人介入着,过分热情的房东、突然到访的男友妈妈、不请自来的亲戚……
生存的压力会也给人带来心理上的压力。韩剧《小小姐们》
余静如在近期一次以“悬浮在城市中的青年”的主题对谈中,讲到了自己同小说主人公如出一辙的体会(本次对谈搜索关注“中信出版集团”视频号,可以观看完整直播回放):
“我觉得对于都市里的年轻人来讲,租房在单元楼里面其实是一种自由,但这种自由的空间非常狭窄,是非常容易被侵犯的。就好像我们在公众场合挤地铁、买票,人一旦多起来冲突就容易多,这也是我自己在这种大城市里面生活的一种感觉。
对大城市中生活的青年人来说,比物质上的压力更深层的,是精神上的困境与孤独。
余静如在南方小镇长大的,住在爷爷奶奶的老房子里,可以在大院子里玩耍,可以养狗、养猫、种蔬菜。在来到上海后,她意识到那是一段再也找不到的珍贵生活。
网络上也经常出现一些类似的热门视频,年轻人逃避压力去某个地方买了一块地,重新过上了田园生活,引得不少人羡慕。
《风平浪静的闲暇》剧照
但余静如认为,如今在城市中生活已久的青年一代已经很难返回到曾经的故乡。
“我觉得好像漂泊是我们这一代的宿命,在城市可能会觉得很想念家乡,想念一个记忆中的地方,但是你不可能真的回去。而且以一个现在青年的身份回去,你不会得到包容和认同。”
短篇《E公司的她》里的阿月就是这样一个孤独的人:三十五岁,单身,相貌平平,不擅长与人交往,因为甘愿上夜班而成为了E公司的“重要员工”,每一个新员工都要经过她的考验才能转正——与其说是考验,不如说是折磨。
然而,看似性格扭曲的阿月,却极其渴望着有人理解她的孤独。阿月以为自己和新来的实习生阿伟之间产生了爱情,但事实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阿月从未有过这样的渴望——她想要了解自己身边的人,希望她们都曾是自己的朋友;她想和她们坐在一起,为她们共有的、平庸而孤单的生活找到一个理由。但没有人会感知到她此刻目光中的炽热,随着下班时间到来,她们一个接一个离开。很快,再一次,E公司的夜晚只属于她一个人。”
这种身处城市中的孤独感,很多专家常用另一个关键词“转型社会”作为解释。
年轻人离开家乡,从传统的社会关系中抽离出来,来到大城市,感受到了一种全新的生活秩序之中,但也因此产生了一种断裂感。
但这种孤独与焦虑往往不被理解,被盖戳成矫情和不奋进,对此,梁永安教授在《以X为原型》的对谈活动中指出,这一代年轻人的孤独是独一无二的。
梁永安教授谈到,从传统到现代的转化中,今天这一代年轻人正好处在最难的阶段,上一代人可以分配工作,未来一代人会享受更高的城市化程度,这一代人在心理上前后不靠,实际上更多的是精神内部的流浪感和孤独感。
但在梁永安教授看来,在这些小说里面,新一代年轻人既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同时又没有丧失希望:
“但是到了一定时候,年轻人内心深处的果敢、对生活的强烈坚持就能够爆发出来,这股力量没有消失。在关键时刻它能释放出一种再生力,或者说是一种对生活重新打造的能力。”
在《以X为原型》中的8个短篇里, 余静如更为关注的是都市青年在心灵上的困境。
《以X为原型的一篇小说》中“我”年轻的朋友将结束生命看成是一场旅行;
《好学生》中的落魄作家创业失败却被家乡人视为成功者;
《去云南》里的已婚女人憎恶伴侣却无力开拓新生活……
但余静如和有这样念头的一些朋友深入交流时,她觉得他们其实是没有抑郁症的,他们反而对生活、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知,似乎是出于理性的选择。
韩炳哲曾经这样描述当代人的精神困境:“在理想自我面前,真实的自我是一个失败者,他被淹没在自怨自艾中。自我同自身发动战争。在这场战争中没有胜利者,因为胜利意味着胜利者的死亡。”
余静如笔下的主人公们,也都正经历着一场理想自我与真实自我的战争。
新书中的第一篇故事《平庸之地》中,循规蹈矩上学、工作、娶妻的主人公,从幼时就经常看到一个特殊的伙伴“它”。
“它”是一种幻象,也可能是一种真实存在,儿时第一次看到“它”,它很小很轻盈,中年后再看到“它”,“它”已经变成了庞然大物。
“它只是突然冒出来,盘旋在他的头顶上方,距离他不算近,也不算远,刚刚好在他无法看清楚的高度,盘旋着嗡嗡作响。”
“因此,他怀疑自己心理有什么问题,有时望向自己的心,它也在那里,一直往下沉,往下沉——它让他感觉到自己在坠落,坠向一个深不见底的地方。他害怕了,挣扎着摆脱它,想要重回一个清晰明亮的世界,一切都有条不紊、有迹可循,一切道路都由前人铺好了,无数人走在上面,平坦、安稳,他要和他们待在一起。”
这篇小说描述了一个平凡人的一生,他在旁人的期待中长大成人、成家立业、步入中年,几乎幸运地没吃过什么大苦头,他人生的那艘小船稳稳当当地沿着他能看得见的那条航线进行着。
但凭空出现的“它”,是一个无法忽视,无法赶走,又持续一生的“意外”。
青年作家邵栋读过这篇小说后,给出了这样的评价:“这篇小说描摹并非是人的一生庸碌,而是空白的部分,那些没有达到的可能性。这便像书画中的留白,製造了巨大的叙事空间。”
这种巨大的可能性,正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人们对于自己存在意义的思考。
《以X为原型》这本短篇小说合集,故事中的人物原型大多取自余静如自己日常接触的一些人,朋友、亲戚、同事、陌生人,也有她自己。
比起更理想、更有能量的“英雄”,她更想要写出能够真正存在的“英雄”,“他”和我们一样陷在一摊烂泥里,挣扎着想要创造一个新世界。
余静如说:
“我希望每个处于生活或者心灵困境中的人都去审视自己的困境,虽然这过程可能是痛苦的,但我相信不会一无所获。也许‘英雄’就在我们之中,总有一天他会爬出来。而审视自己的困境,正是他走出的第一步。”
059期主持人 | 董子琪
之所以想聊这个话题,是觉察到了人间故事表达上的边界,这时候鬼故事或黑童话就能派上用场了。
最近读《搜神记》,感觉最迷人的是那些逾越生死界限的奇闻。人没头了还怎么活?可有一种落头民,一到晚上头颅就脱离了身体,将两片耳朵当做翅膀,飞整整一夜,直到天亮时才回归身体。有人还活着,却被当成了死人:某人因为喝了号称“千日醉”的美酒,昏睡不醒被家人下葬了,还好三年后酒醒了,被及时掘出。有人都已经死了,还能影响生人:曹操载着歌妓的船翻了,多年后渔夫路过,能听到当年的弦歌,闻到阵阵香气。还有一些故事是对于生死规则的另类想象,比如“南斗注生,北斗注死”就很有诗意——两个在大桑树下下围棋的老头,掌管着世间的生死,如你为他们斟酒、给他们吃肉,又不引起他们的注意,等他们回过神来,就能趁机向北斗求情,让他在生死册上大笔一挥延长阳寿。
其实,这也不独是属于中国的想象,《巨人传》里的一段就和上面曹操覆船的故事很像。一艘在大海上航行的大船眼看就要沉没了,忽然船上的乘客听到嘈杂的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还夹杂着战争的喧嚣。这里曾发生过一次血腥的战争,所有的喧闹、语言和声音都结成了厚厚的冰块,等到春天,它们又化冻了。
“起死人肉白骨”是不是就是鬼故事的特殊贡献?黑暗世界自有宽厚的仁慈与体恤。毕竟,在这样的世界里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以及,变成鬼以后,好像很多事情就可以自然实现了?窦娥蒙冤而死后变成了鬼,向父亲托梦诉说冤情,这才得以沉冤昭雪,好像不变成鬼这案子确实没办法解决。好多浪漫爱情故事如果主角不是女鬼也不能成立,大概是因为她们已经逾越了生死的界限,就能摆脱许多显而易见的束缚。鲁迅回忆绍兴戏台上的女吊,是穿着红衫、头发蓬松的形象。为什么要着红衫呢?因为投缳之际她就立志要化作厉鬼复仇。
尤瑟纳尔的《死者的乳汁》像一则黑色童话,讲述被砌进墙里的女人身体虽已死亡,乳房仍能哺育自己的孩子。托卡尔丘克的《世界坟墓中的安娜尹》是对苏美尔神话的重写,讲述伊南娜身披华服独闯冥界的故事。今年的布克奖颁给了受佛教“头七”和“中阴身”影响的斯里兰卡小说,也许对西方人来讲这是全新的概念,可我们难道不就生活和呼吸在这样的概念里,以至于很少觉察出其中的幽暗与暧昧。
潘文捷:苏东坡喜欢讲鬼故事,当时有个文人元禅就写文章论证世界上并没有鬼。有天一个秀才来拜访元禅,说自古就有关于神鬼的故事,你为什么要否认呢?元禅就给他摆事实讲道理,告诉他为什么没有鬼。秀才非常生气地说:“可我就是鬼!”说完他就变成了绿脸红发的骇人恶魔,从地下消失。不久元禅也死了。
董子琪:这种论证没有鬼的人亲眼撞鬼的情节,我在《搜神记》里也看到过,看来鬼是有些特殊趣味的。
潘文捷:从古至今都有很多被鬼或者恶魔找上门或者附身的故事。关于什么人容易被邪恶找上门,荣格派童话分析师玛丽-路薏丝·冯·法兰兹把中国的故事、南美洲印第安人的故事、格林童话翻了个遍,发现了一些规律。她发现,要被邪恶之物找上,最简单最容易的方式就是喝酒,另一个办法就是孤独,也就是孤单一人,和自己所属的团体分开。
还有另一种情况,也就是元禅这种情况——对邪恶欠缺一份尊敬。法兰兹看到,世界各地有很多故事,里面都有一些幼稚大胆的行径,看起来很勇敢,但又并非勇气。法兰兹的被分析者有时候会对邪恶展示出幼稚、大胆的好奇心,会说“我就喜欢去有杀人犯出没的地方”,对这类现象的感染力和破坏力欠缺尊重。
徐鲁青:苏东坡很有意思,《东坡志林》里有两个单元专门记异事,里面还包括和他自己有关的鬼神传说,比如被召集去给神仙写文章,或者在海南升了仙。他也喜欢听鬼故事,在海南时会带着狗到处逛,找村民聊天,村民觉得他太有文化了,只能说:“我们不知道说什么。”苏东坡说:“那就谈鬼。好,告诉我几个鬼故事。”那些人说,并不知道什么有趣的鬼故事。苏东坡说,“没关系,随便说你听到的就行。”鬼故事超越阶层,是搭讪破冰增进关系最好方式,毕竟你听完都会意识到,不管对方多糟糕,面对鬼时好歹还是个同类。
尹清露:我小时候喜欢看廉价的鬼故事,还喜欢讲给别人听,来收获一种更廉价的惊吓和兴奋感,和室友玩笔仙游戏时希望能陷入传说中的恍惚(trance)状态,来到“里世界”,等待笔仙登门拜访。不过惊吓久了也容易麻木,随着长大我逐渐意识到,鬼魂虽然代表着恐惧,但也会唤起记忆和愁思,让心灵得以安放于现实之外。比如在威廉·福克纳的《献给艾米丽的一朵玫瑰花》中,艾米丽小姐数十年来与尸体相拥而眠,以至于她的身上也带上了“肿胀发白”的死气,但我不觉得她恐怖,反而是亲切:她的爱情如此偏执但又如此真诚。
我也喜欢《蝴蝶梦》,女主人公的新生活里到处都是丈夫亡妻吕蓓卡的影子,她以各种方式显灵——坐垫上的印痕、精心挑选的家具,还有写给丈夫的那些苍劲有力的信件,反衬出女主人公写信时笔体的平淡和毫无个性,提醒着她永远的卑微和弱小。但吕蓓卡也因此成为了她内心的一部分,以及她写作的动力。这可能也是为什么,女主人公可以在丈夫面前“读读英国的新闻、体育、政治”,但是对于曼德利庄园中那些令人伤感的“声音、雨水、浪涛的拍击”,却要留待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慢慢回味。
虽然不是文学作品,但艺术家Angela Deane的作品也表达了差不多的意思,她喜欢画挤作一团的可爱小幽灵,而它们往往出现在游乐园、房间这类日常空间中。这也是一个隐喻,鬼魂就在我们中间,存在于罅隙中无法言明的感受里——嫉妒、担忧、怀恋。这些感受提醒着我们在平日生活之外何为真实。在这个意义上,鬼魂难道不就是我们自己?
董子琪:《聊斋》的《叶生》涉及了这个主题。一个士人虽然有才华却屡试不第,到后来好容易得中,志得意满回到家乡,见到妻子,妻子大惊道,你不是已经死了很久了吗?他这才醒悟,扑地而灭。其实想想功名蹭蹬的蒲松龄,是不是也觉得自己就是叶生呢?
叶青:《远野物语》里有好多这样的鬼神故事,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但我总觉得哪儿不对劲。民俗故事有没有可能是为了颠倒因果而编出来的?书评人Colette Bancroft在评价斯蒂芬·金新作《童话故事》时提到,童话和民俗故事的本质就是悲惨、残酷以及充满警戒意味的,作用是为了帮助我们适应这个充满痛苦的世界。那如果用更残酷现实的视角把因果顺序调换,座敷童子出走的故事,有很大几率是那位同村人所杜撰的:他看到邻人遭此惨案,见财起意后编出了这一说,用以掩盖以及合理化自己的卑劣行径。我看他肯定拿了不少财物。
董子琪:有意思!我想到《搜神记》里也有一个财富流动、因果报应的故事。《张车子》说一对夫妻日夜耕种却非常贫穷,梦见了天公经过,天公可怜他们,下令给他们一些什么,司命神对照名录说,他们贫穷,注定如此了,只有张车子应该赐钱千万,但张车子还没生,先借给他们吧!醒来后这对夫妻日夜干活,做什么都有收获,家产多达千万。后来一个佣工婆子未婚生育,无处可去,在车房里生了一个孩子,取名张车子。这对夫妻知道了才想起来,之前挣到的钱都是从这个孩子处借到的,自此之后周家储蓄一天天减少,张车子长大后,比他们还要富。
叶青:还有一点也值得注意,孙左卫门是村里少有的读书人,曾极力阻拦家人食用蘑菇,但有位仆人说不管什么蘑菇,只要放到水桶中,用去皮的麻秆搅拌后,就失去了毒性。可见在当时的日本农村,读书人没什么话语权,会被当成“怪人”,祖宗留下来的土办法才是普通人的行事准则。
林子人:最近读了日本作家松田青子的《幽女出没的地方》,觉得用女性主义去改写日本奇谈志怪故事太好玩了!有四个故事我特别喜欢:《毛发的力量》讲述了一个失恋后有严重容貌焦虑的女孩的故事,她在幽灵阿姨的点拨下意识到定期去脱毛美容的实质是拔除自己身上“残存的野性”,于是开始集中精神增强毛发的力量,直到全身覆满了“乌黑、高贵且生命力旺盛的毛发”。《葛叶的一生》是一个现代狐仙故事,做人时她总能轻松自如地解决一切问题,但一直要求自己遵循人类女性标准的人生轨迹生活,待大半生过去,才恍然发现“每天都怀着顾虑而不敢拼劲全力”的人类女性的生活实在无趣荒谬至极。《她能做到的事》里一个育儿幽灵为自己能很好地帮助单亲妈妈照顾她们的孩子而自豪。《似乎很开心》讲了一对转世为同一家公司的职员,却彼此装作不认识的夫妻的故事,重活一世,丈夫开始反思自己作为父权社会既得利益者度过了怎样顺理成章却平庸无趣的一生。
读完这本短篇小说集,我发现鬼故事是一个很好的探讨女性主义的载体——它足够新奇有趣,但又不至于尖锐到让很多读者难以忍受;同时,它铺陈出了一个超现实的舞台,让在现实世界中难有渠道表达心声的人可以自由表达。
我在想,无论在哪里,女鬼似乎都比男鬼多,是不是反映出一种集体潜意识下的愧疚与焦虑,被规训、侮辱与伤害的下位者们,也许会在我们难以理解的另一个维度的世界里展开复仇,尽情宣泄她们被压抑一生的力量与痛苦?其实也不一定是以鬼故事的形式,用任何一种带超现实色彩的手法去讲述女性故事,都能达到某种振聋发聩的效果——因为在现实的语境下,弱者已无路可走,无计可施。于是我们可以看到,82年生的金智英要被身边其他女性“附身”才能对亲人讲述自己的痛苦,《力量》则用一个性别力量比完全反转的世界来揭示性别不公的荒谬。
董子琪:鲁迅的《女吊》写绍兴戏里有这样的情节:一边是女吊自陈本来是童养媳,总遭到虐待才去投缳,另一边是呜呜咽咽的哭声,正有女人去上吊。女吊万分惊喜,就要去讨替代了。讨替代被鲁迅批评为中国鬼利己的、不好的习气。
徐鲁青:都市传说算不算鬼故事?美国民俗学教授布鲁范德专门研究过都市传说,他的专著名为《消失的搭车客》,是的,“消失的搭车客”是许多都市传说里基本都会出现的情节,还会根据各地民风民俗改编,车可以是福特、是Uber,到了上海则是西郊公园的自行车——这类以现代技术为发散点的都市传说被布鲁范德分为了一个大类,或许人类面对现代化时生发的诡异感(uncanny)需要更熟悉的鬼神来安慰吧。
现在流传最广的都市传说和生物科技、人体克隆有关,据说是自美国发散至全球的,国内的版本人人都听过:某男子被美女引诱至宾馆房间,次日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满是碎冰的浴缸,一颗肾脏已经被割去。扯远了,这不是鬼故事,只是和鬼故事一样能看出一点人心。
尹清露:鲁青提到的都市传说让我想到,作家阿米塔夫·高希曾这样区分fiction和novel:前者偏向于虚构的传奇故事、后者是现代小说。小说的职责从带领人进入奇幻世界,变成了复制“真实可信”的生活——这也是为什么严肃小说无法书写龙卷风。可惜生活根本毫无逻辑,鬼怪和未解之谜照旧出现在我们四周,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潘文捷:最近读小说和电视剧(包括很好看的《唐朝诡事录》),开始以为是鬼故事看得津津有味,看着看着,故事就一定会符合物理规则、科学定律,类型瞬间从奇幻变成推理。其中的人物一定会说,这些看起来都很玄妙,其实都是人为操纵的结果,所以说最可怕的不是鬼,而是人心。说得也有理有据,就是有点儿像是加强版的元禅大师,等于说人是万物的灵长,理性光辉笼罩大地,再神秘的力量不过是人的区区把戏。这味道有点儿不对了啊。
059期主持人 | 董子琪
之所以想聊这个话题,是觉察到了人间故事表达上的边界,这时候鬼故事或黑童话就能派上用场了。
最近读《搜神记》,感觉最迷人的是那些逾越生死界限的奇闻。人没头了还怎么活?可有一种落头民,一到晚上头颅就脱离了身体,将两片耳朵当做翅膀,飞整整一夜,直到天亮时才回归身体。有人还活着,却被当成了死人:某人因为喝了号称“千日醉”的美酒,昏睡不醒被家人下葬了,还好三年后酒醒了,被及时掘出。有人都已经死了,还能影响生人:曹操载着歌妓的船翻了,多年后渔夫路过,能听到当年的弦歌,闻到阵阵香气。还有一些故事是对于生死规则的另类想象,比如“南斗注生,北斗注死”就很有诗意——两个在大桑树下下围棋的老头,掌管着世间的生死,如你为他们斟酒、给他们吃肉,又不引起他们的注意,等他们回过神来,就能趁机向北斗求情,让他在生死册上大笔一挥延长阳寿。
其实,这也不独是属于中国的想象,《巨人传》里的一段就和上面曹操覆船的故事很像。一艘在大海上航行的大船眼看就要沉没了,忽然船上的乘客听到嘈杂的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还夹杂着战争的喧嚣。这里曾发生过一次血腥的战争,所有的喧闹、语言和声音都结成了厚厚的冰块,等到春天,它们又化冻了。
“起死人肉白骨”是不是就是鬼故事的特殊贡献?黑暗世界自有宽厚的仁慈与体恤。毕竟,在这样的世界里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以及,变成鬼以后,好像很多事情就可以自然实现了?窦娥蒙冤而死后变成了鬼,向父亲托梦诉说冤情,这才得以沉冤昭雪,好像不变成鬼这案子确实没办法解决。好多浪漫爱情故事如果主角不是女鬼也不能成立,大概是因为她们已经逾越了生死的界限,就能摆脱许多显而易见的束缚。鲁迅回忆绍兴戏台上的女吊,是穿着红衫、头发蓬松的形象。为什么要着红衫呢?因为投缳之际她就立志要化作厉鬼复仇。
尤瑟纳尔的《死者的乳汁》像一则黑色童话,讲述被砌进墙里的女人身体虽已死亡,乳房仍能哺育自己的孩子。托卡尔丘克的《世界坟墓中的安娜尹》是对苏美尔神话的重写,讲述伊南娜身披华服独闯冥界的故事。今年的布克奖颁给了受佛教“头七”和“中阴身”影响的斯里兰卡小说,也许对西方人来讲这是全新的概念,可我们难道不就生活和呼吸在这样的概念里,以至于很少觉察出其中的幽暗与暧昧。
潘文捷:苏东坡喜欢讲鬼故事,当时有个文人元禅就写文章论证世界上并没有鬼。有天一个秀才来拜访元禅,说自古就有关于神鬼的故事,你为什么要否认呢?元禅就给他摆事实讲道理,告诉他为什么没有鬼。秀才非常生气地说:“可我就是鬼!”说完他就变成了绿脸红发的骇人恶魔,从地下消失。不久元禅也死了。
董子琪:这种论证没有鬼的人亲眼撞鬼的情节,我在《搜神记》里也看到过,看来鬼是有些特殊趣味的。
潘文捷:从古至今都有很多被鬼或者恶魔找上门或者附身的故事。关于什么人容易被邪恶找上门,荣格派童话分析师玛丽-路薏丝·冯·法兰兹把中国的故事、南美洲印第安人的故事、格林童话翻了个遍,发现了一些规律。她发现,要被邪恶之物找上,最简单最容易的方式就是喝酒,另一个办法就是孤独,也就是孤单一人,和自己所属的团体分开。
还有另一种情况,也就是元禅这种情况——对邪恶欠缺一份尊敬。法兰兹看到,世界各地有很多故事,里面都有一些幼稚大胆的行径,看起来很勇敢,但又并非勇气。法兰兹的被分析者有时候会对邪恶展示出幼稚、大胆的好奇心,会说“我就喜欢去有杀人犯出没的地方”,对这类现象的感染力和破坏力欠缺尊重。
徐鲁青:苏东坡很有意思,《东坡志林》里有两个单元专门记异事,里面还包括和他自己有关的鬼神传说,比如被召集去给神仙写文章,或者在海南升了仙。他也喜欢听鬼故事,在海南时会带着狗到处逛,找村民聊天,村民觉得他太有文化了,只能说:“我们不知道说什么。”苏东坡说:“那就谈鬼。好,告诉我几个鬼故事。”那些人说,并不知道什么有趣的鬼故事。苏东坡说,“没关系,随便说你听到的就行。”鬼故事超越阶层,是搭讪破冰增进关系最好方式,毕竟你听完都会意识到,不管对方多糟糕,面对鬼时好歹还是个同类。
尹清露:我小时候喜欢看廉价的鬼故事,还喜欢讲给别人听,来收获一种更廉价的惊吓和兴奋感,和室友玩笔仙游戏时希望能陷入传说中的恍惚(trance)状态,来到“里世界”,等待笔仙登门拜访。不过惊吓久了也容易麻木,随着长大我逐渐意识到,鬼魂虽然代表着恐惧,但也会唤起记忆和愁思,让心灵得以安放于现实之外。比如在威廉·福克纳的《献给艾米丽的一朵玫瑰花》中,艾米丽小姐数十年来与尸体相拥而眠,以至于她的身上也带上了“肿胀发白”的死气,但我不觉得她恐怖,反而是亲切:她的爱情如此偏执但又如此真诚。
我也喜欢《蝴蝶梦》,女主人公的新生活里到处都是丈夫亡妻吕蓓卡的影子,她以各种方式显灵——坐垫上的印痕、精心挑选的家具,还有写给丈夫的那些苍劲有力的信件,反衬出女主人公写信时笔体的平淡和毫无个性,提醒着她永远的卑微和弱小。但吕蓓卡也因此成为了她内心的一部分,以及她写作的动力。这可能也是为什么,女主人公可以在丈夫面前“读读英国的新闻、体育、政治”,但是对于曼德利庄园中那些令人伤感的“声音、雨水、浪涛的拍击”,却要留待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慢慢回味。
虽然不是文学作品,但艺术家Angela Deane的作品也表达了差不多的意思,她喜欢画挤作一团的可爱小幽灵,而它们往往出现在游乐园、房间这类日常空间中。这也是一个隐喻,鬼魂就在我们中间,存在于罅隙中无法言明的感受里——嫉妒、担忧、怀恋。这些感受提醒着我们在平日生活之外何为真实。在这个意义上,鬼魂难道不就是我们自己?
董子琪:《聊斋》的《叶生》涉及了这个主题。一个士人虽然有才华却屡试不第,到后来好容易得中,志得意满回到家乡,见到妻子,妻子大惊道,你不是已经死了很久了吗?他这才醒悟,扑地而灭。其实想想功名蹭蹬的蒲松龄,是不是也觉得自己就是叶生呢?
叶青:《远野物语》里有好多这样的鬼神故事,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但我总觉得哪儿不对劲。民俗故事有没有可能是为了颠倒因果而编出来的?书评人Colette Bancroft在评价斯蒂芬·金新作《童话故事》时提到,童话和民俗故事的本质就是悲惨、残酷以及充满警戒意味的,作用是为了帮助我们适应这个充满痛苦的世界。那如果用更残酷现实的视角把因果顺序调换,座敷童子出走的故事,有很大几率是那位同村人所杜撰的:他看到邻人遭此惨案,见财起意后编出了这一说,用以掩盖以及合理化自己的卑劣行径。我看他肯定拿了不少财物。
董子琪:有意思!我想到《搜神记》里也有一个财富流动、因果报应的故事。《张车子》说一对夫妻日夜耕种却非常贫穷,梦见了天公经过,天公可怜他们,下令给他们一些什么,司命神对照名录说,他们贫穷,注定如此了,只有张车子应该赐钱千万,但张车子还没生,先借给他们吧!醒来后这对夫妻日夜干活,做什么都有收获,家产多达千万。后来一个佣工婆子未婚生育,无处可去,在车房里生了一个孩子,取名张车子。这对夫妻知道了才想起来,之前挣到的钱都是从这个孩子处借到的,自此之后周家储蓄一天天减少,张车子长大后,比他们还要富。
叶青:还有一点也值得注意,孙左卫门是村里少有的读书人,曾极力阻拦家人食用蘑菇,但有位仆人说不管什么蘑菇,只要放到水桶中,用去皮的麻秆搅拌后,就失去了毒性。可见在当时的日本农村,读书人没什么话语权,会被当成“怪人”,祖宗留下来的土办法才是普通人的行事准则。
林子人:最近读了日本作家松田青子的《幽女出没的地方》,觉得用女性主义去改写日本奇谈志怪故事太好玩了!有四个故事我特别喜欢:《毛发的力量》讲述了一个失恋后有严重容貌焦虑的女孩的故事,她在幽灵阿姨的点拨下意识到定期去脱毛美容的实质是拔除自己身上“残存的野性”,于是开始集中精神增强毛发的力量,直到全身覆满了“乌黑、高贵且生命力旺盛的毛发”。《葛叶的一生》是一个现代狐仙故事,做人时她总能轻松自如地解决一切问题,但一直要求自己遵循人类女性标准的人生轨迹生活,待大半生过去,才恍然发现“每天都怀着顾虑而不敢拼劲全力”的人类女性的生活实在无趣荒谬至极。《她能做到的事》里一个育儿幽灵为自己能很好地帮助单亲妈妈照顾她们的孩子而自豪。《似乎很开心》讲了一对转世为同一家公司的职员,却彼此装作不认识的夫妻的故事,重活一世,丈夫开始反思自己作为父权社会既得利益者度过了怎样顺理成章却平庸无趣的一生。
读完这本短篇小说集,我发现鬼故事是一个很好的探讨女性主义的载体——它足够新奇有趣,但又不至于尖锐到让很多读者难以忍受;同时,它铺陈出了一个超现实的舞台,让在现实世界中难有渠道表达心声的人可以自由表达。
我在想,无论在哪里,女鬼似乎都比男鬼多,是不是反映出一种集体潜意识下的愧疚与焦虑,被规训、侮辱与伤害的下位者们,也许会在我们难以理解的另一个维度的世界里展开复仇,尽情宣泄她们被压抑一生的力量与痛苦?其实也不一定是以鬼故事的形式,用任何一种带超现实色彩的手法去讲述女性故事,都能达到某种振聋发聩的效果——因为在现实的语境下,弱者已无路可走,无计可施。于是我们可以看到,82年生的金智英要被身边其他女性“附身”才能对亲人讲述自己的痛苦,《力量》则用一个性别力量比完全反转的世界来揭示性别不公的荒谬。
董子琪:鲁迅的《女吊》写绍兴戏里有这样的情节:一边是女吊自陈本来是童养媳,总遭到虐待才去投缳,另一边是呜呜咽咽的哭声,正有女人去上吊。女吊万分惊喜,就要去讨替代了。讨替代被鲁迅批评为中国鬼利己的、不好的习气。
徐鲁青:都市传说算不算鬼故事?美国民俗学教授布鲁范德专门研究过都市传说,他的专著名为《消失的搭车客》,是的,“消失的搭车客”是许多都市传说里基本都会出现的情节,还会根据各地民风民俗改编,车可以是福特、是Uber,到了上海则是西郊公园的自行车——这类以现代技术为发散点的都市传说被布鲁范德分为了一个大类,或许人类面对现代化时生发的诡异感(uncanny)需要更熟悉的鬼神来安慰吧。
现在流传最广的都市传说和生物科技、人体克隆有关,据说是自美国发散至全球的,国内的版本人人都听过:某男子被美女引诱至宾馆房间,次日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满是碎冰的浴缸,一颗肾脏已经被割去。扯远了,这不是鬼故事,只是和鬼故事一样能看出一点人心。
尹清露:鲁青提到的都市传说让我想到,作家阿米塔夫·高希曾这样区分fiction和novel:前者偏向于虚构的传奇故事、后者是现代小说。小说的职责从带领人进入奇幻世界,变成了复制“真实可信”的生活——这也是为什么严肃小说无法书写龙卷风。可惜生活根本毫无逻辑,鬼怪和未解之谜照旧出现在我们四周,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潘文捷:最近读小说和电视剧(包括很好看的《唐朝诡事录》),开始以为是鬼故事看得津津有味,看着看着,故事就一定会符合物理规则、科学定律,类型瞬间从奇幻变成推理。其中的人物一定会说,这些看起来都很玄妙,其实都是人为操纵的结果,所以说最可怕的不是鬼,而是人心。说得也有理有据,就是有点儿像是加强版的元禅大师,等于说人是万物的灵长,理性光辉笼罩大地,再神秘的力量不过是人的区区把戏。这味道有点儿不对了啊。